六月中旬,A股突然崩盘,让投资者恐慌的不仅是股票的持续下跌,越来越弱的承接盘和不断枯竭的流动性更让市场绝望。
可怜的股民只能寄希望于政府干预和国家救市,国务院国资委、央行、财政部、证监会等各政府部门确实在前所未有的联合出台各项措施积极努力救市,筹集数万亿的资金积极托盘。然而,随着利好逐渐被消化、国家队资金被消耗,大盘依然在不断创出新低。后来,虽然指数开始止跌,但很多缺乏流动性的个股依然在不断的考验着股民的心理底限。
股民们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市场绝望了,部分有影响力的所谓学者和股民代表联合媒体,开始为股灾找原因,为股灾找替罪羊。暴风雨后,虽然原因赤裸裸的就在那里,但终要为受伤的心灵寻找慰藉,最终将矛头指向了国内刚刚发展起来的衍生品市场,尤其是股指期货。交易所以及衍生品市场的力量是微弱的,最终在巨大的民粹舆论压力下,不得不逐步限制股指期货的流动性,最终股指期货休克,其作为风险管理工具名存实亡。我相信,交易所做此决定,是痛苦的、无奈的,我们无法抗争,但并不代表我们屈服,只是同情受伤的股民而已。
其实,交易所可以做一个简单的调查和统计,近期在媒体上反对和质疑股指期货的学者或投资者,到底有几人参与过股指期货交易,有几人对股指期货较为了解,个人猜想比例极低。另外,跟着媒体一起喊停股指期货的股民,大多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股指期货,更谈不上参与,只是因为在股灾中损失惨重,对自己的客户、家庭以及自己的内心无法交代,需要找一个发泄渠道和发泄对象,逃避现实聊以慰藉而已。
本文尝试对A股市场和股指期货市场最基本的交易制度和交易规则,做一个简单的对比分析。 “A股too simple ,而非期指 too young”的标题并非博人眼球,通过客观比较,我们很容易发现:虽然国内股指期货上市仅有数年,但其交易制度和交易规则都是非常成熟的和全球通用的。而对比当前的A股市场,虽然很多制度仍在不断改进和完善中,但仍存在太多致命的缺陷。
一、交易时间段的比较——早开盘晚收盘有助风险释放
根据证券交易所规定,股票市场每日的交易时间段为:沪市9:15至9:25 集合竞价,9:25至11:30、13:00至15:00连续竞价;深市9:15到9:25 集合竞价,9:25至11:30、13:00至14:57连续竞价,14:57至15:00集合竞价。根据中金所规定,股指期货的连续竞价交易时间段为9:15至11:30、13:00至15:15。
简单对比就知道,股指期货早盘9:15开始连续竞价交易,15:00股市收盘之后,继续交易15分钟。于是乎,当股市休市而股指期货继续交易的这半个小时里,一旦股指期货剧烈波动,就被扣以助涨助跌的帽子。
事实上,清醒的投资者都知道,在隔夜发生重大利空时,转天开盘,大盘指数及很多板块个股都必然大幅低开,不仅是机构,很多股民也恨不得一开盘就把股票全部甩卖出去。试想,如果股市早股指期货开盘15分钟,很多股票大幅低开甚至跌停,当股指期货开盘时,也大幅低开,股指期货投资者是否认为:因为股市比期市早开盘的15分钟里暴跌,导致股指期货大幅低开而怨声载道呢?当然,股指期货作为股票指数的衍生品,其涨跌跟随标的市场,我们认为是正常的。
所以,当股指期货提前15分钟开盘,大幅低开或者低开低走,主要是在对隔夜的利空消息和利空情绪进行消化。当然,也为持有大量股票现货头寸的投资者提供风险对冲的可能。投资者应该很容易发现,在有重大利空时,股票集合竞价期间,市值几百万的股票就很容易导致个股大幅低开甚至跌停,而此时,只需要做空很少的几手股指期货合约做对冲,就可以规避风险。此举不仅可以解决股票跌停而无法卖出的风险,也可以缓解股票市场存在大量抛盘所导致的恐慌蔓延。个人认为,股指期货市场比股市早15分钟开盘,在产生系统性风险时,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前释放风险和化解恐惧,而非涨跌的风向标或者引导股市下跌。
再谈一下股指期货晚于股票市场1 5分钟收盘的事情,在股灾期间,很多投资者抱怨股票市场已经收盘,而股指期货在股市收盘之后的15分钟仍在杀跌。其实,上千只个股封死在跌停板上,大量的股票抛盘在跌停板上排队直至收盘仍无法成交。用脚趾头想想,在没有重大利好的情况下,转天很多个股仍然要大幅低开,当然股票指数也会大幅低开。此时,庆幸股市收盘而不采取任何应对措施才是对自己的头寸不负责任的表现。当然,理性的投资者可能要通过做空股指期货合约以对冲无法卖出股票的风险。这种情况下,如果股指期货最后15分钟尚未跌停,不成为持有大量股票而无法卖出者的救命稻草就奇怪了。
二、现金交割可避免影响现货市场波动
近期有部分投资者质疑股指期货的现金交割制度说:“股指期货是现金交割,和现货市场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是完全的赌博”。如此逻辑也是醉了,股指期货与现货市场的本质联系在于股指期货交割结算价格的确定,而非实物交割还是现金交割。目前,交易所规定沪深300股指期货合约交割结算价为沪深300指数交割日当天最后2小时的算术平均价。也就是说,股指期货最后必然要回归现货价格。如果股指期货市场纯粹是赌场,真的和现货市场没有关系,那股票市场大幅下跌,为何还要赖到股指期货的头上呢?
再者,股指期货实行现金交割,不仅可以简化交割结算的流程,更能减少期货交割对现货市场的影响和降低现货市场的波动。试想,如果使用一揽子股票进行交割,临近交割日,股指期货空方由于融券困难就不得不大量在现货市场买入股票以备交割,这将会导致短期股票价格快速上涨。交割后,多方拿到大量现货股票头寸,为了避免股票下跌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必须快速的甩卖交割所得现货头寸,此举又将会导致股票价格短期快速下跌。如此一上一下,必然导致股票市场的波动幅度加大,波动率上升。所以,采用现金交割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
三、T+0比T+1更公平
近几年来,每当市场传言A股可能实行T+0,市场就会把其当作利好来解读,相应的板块就会有异动,很明显市场认为股票市场推行T+0是市场进步的一种体现。奇怪的是,如今,市场却有观点称是因为股指期货的T+0制度加剧了市场投机,进而加速了股票市场的下跌。
首先,有两个事实投资者是无法否认的。一是很多机构和大的投资者是可以对部分股票实现T+0的。一直以来,A股市场很多流通盘较小的个股,都不乏“庄”的影子,或者说存在大资金对股票的涨跌进行集中操作进而引导价格。对于这些机构来说,手中长期持有底仓,滚动做到T+0是很简单的事情,甚至都有所谓的违法对敲存在。二是国内的期货市场发展历史已有二十多年,T+0是期货市场最基本的交易制度,也是全球期货市场通用的交易制度。
A股市场的典型特点之一是散户众多,虽然不乏资金较大的个人投资者,但钱多并不代表专业,依然可以称之为散户。A股市场实行T+1,本质上对散户的影响远大于机构。我们经常可以听到投资者在媒体上抱怨T+1制度给散户带来很多的限制和损失,却很少听到投资者抱怨因为T+0使得自己如何被动。虽然T+0未必能减少损失,但起码是公平的。我们拥有当天买入之后当天再卖出的权利,至于卖出与否,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T+0制度不仅可以及时纠错或者兑现利润,也可以为市场提供更多的流动性,以平抑市场的波动,避免出现单边市。综合来讲,T+0制度是更加公平的交易制度。
四、双向交易,多空方能均衡
目前A股市场虽然开通了两融业务,但近几年来基本上是一条腿在走路,融资业务被证券公司和投资者运用到了极致,上半年,融资余额高达数万亿元,而融券业务规模却非常之小,当市场发生系统性风险时,一券难融。如果当天买入大量股票,在股市T+1交易制度下,一旦发生系统性风险,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融券卖出减少亏损,这也是为什么股指期货出现大幅贴水却很难通过融券卖出现货买入股指期货进行套利操作。而股指期货市场,是一个可以双向交易的市场,既可以做多,也可以做空。期货市场没有股本的概念,只有动态持仓的概念,多空永远成对出现,一个多头必然对应一个空头,多空力量是均衡的。一旦期货出现不合理的价格,一方就会不断增仓与另一方对峙,不会像股票一样,由于股本的有限性,轻易被具有资金优势的大户控盘。
多空的均衡可以体现市场供求的合理性,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当前的A股市场新股发行制度,这里暂不探讨哪种新股发行制度更合理。我们试想一下,有这么一个市场,只靠抽签摇号来决定谁能打到新股,一旦中签就可能获得数倍收益,是不是很有吸引力?之前有一朋友说:“世界上竟然有不需要任何思考、不需要制定任何策略,仅仅是点下鼠标,就能轻松获得不菲收益的事情,真是神奇。”换个角度来说,这样的资本市场必然是不合理的和造成资源浪费的,资源未能实现最优配置,存在帕累托改进。
如果期货市场不能双向操作,也就无法存在了。双向交易制度也是全球期货市场几十年来发展形成的非常成熟的最基本的交易制度之一。一个只能做多没有做空机制的市场,一旦转向,必然发生踩踏,因为除了逃离别无选择。股指期货作为衍生品,因为做空机制的存在,恰恰为风险规避者提供了风险转移或者分散的可能。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股票市场的抛压。之所以依然千股跌停,那是因为抛盘“亚历山大”,请原谅股指期货的能量有限。
五、期指深贴水,现货是根本
本次股灾,让很多人抓住不放和颇为诟病的是,股指期货的深度贴水。据统计,在某些交易日,沪深300股指期货主力合约贴水现货幅度超过10%,被市场误解为是引导股票现货市场下跌。如果纯粹从升贴水幅度大小的角度来判断其对现货市场的预期作用的话,即价格发现功能,是所有期货品种都具备的功能之一。如果投资者是理性的,股指期货的提前开盘和深度贴水,可以提示投资者,现货市场到底蕴含多大的风险,有足够的时间采取策略应对,而非当多日千股跌停后才恍然大悟而已经束手无策。
由于套期保值客观压力的存在,国内股指期货收盘处于贴水的交易日远多于处于升水的交易日,但近期出现超过10%贴水幅度的存在,确实极为少见。股指期货大幅贴水的客观存在并不是说是合理的,的确是不合理的。但究其原因,一是现货市场崩盘,投资者极为恐慌,不得不在期货市场价格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时候依然要做空进行风险对冲。在股票千股跌停缺乏流动性的情况下,通过做空股指期货,即便是贴水10%,也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在不知道未来有多远的情况下,锁定10%的有限亏损,也是自我保护的体现。二是在当现货市场依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时,套利者无法通过做多股指期货做空现货进行套利操作,贸然入场投机做多肯定是不理智的。前文已经提到过,现货市场融券机制的不畅通,或者无券可融,也是股指期货贴水幅度不能很快收窄的最重要原因。
归根到底,股指期货深度贴水,并非所谓什么恶意做空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因为现货市场蕴含巨大的下跌风险,以及市场无法通过套利快速修复(现货市场缺乏做空机制)。
六、保证金制度是期货市场最基本的交易制度
之前有股民说,股指期货的保证金制度为恶意做空者提供了极大便利,举例如下:盘前持有100亿股票市值和100亿现金,开盘做空股指期货1000亿(10倍杠杆),目的将股指期货砸跌停,可获利100亿,100亿股票现货抛出砸跌停亏10亿,尾盘平仓期指得现金200亿,100亿抄底股票,当天净赚90亿,持有190亿现金,100亿股票。第二天筹码现金增加,力量更大,周而复始进行控盘。听此也是醉了,按此逻辑,如果能决定涨跌停,盘前持有200亿现金,100亿买股票,100亿做多股指,都涨停,股票赚10亿,期货赚100亿,结算110亿股票,200亿现金,周而复始,很快岂不超过我国GDP了。
保证金制度是全球期货市场非常成熟和通用的交易制度。国内的期货市场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在风险管理和风险监控方面,在全球都是一流的。既没有出现所谓的“乌龙指”,也没有出现系统性的穿仓风险。
七、投资者适当性制度,优化资源配置和风险配置
我国推出股指期货之初,就实行了严格的投资者适当性制度,目的就是不让风险承受能力较弱或者不适合参与股指期货市场交易的投资者进入市场。让风险承受能力更强和风险偏好者承担更大的风险,让风险规避者得以转移和分散风险,更有利于资本市场的风险配置以及资源配置的优化,使得效率得以提升。
而反观A股市场,之前几乎没有实施任何类似的风险评估。不然也不会出现上半年,很多高中生和大学生拿学费去逃课炒股的“可爱”一幕。当然,近期交易所和证券公司开始对类似具有退市风险的上市公司投资以及两融业务设置门槛确实是负责任的改进。但50万的门槛不知是否借鉴了股指期货的投资者适当性制度。
八、金融创新停滞不利于改善国内资本市场生态系统
总体来说,我国股指期货的交易制度是和全球市场接轨的。虽然国内股指期货上市仅有5年多的历史,但我们期货市场已经发展二十多年,保证金、T+0、双向交易、涨跌停板、交割制度以及各项风险控制措施都是非常成熟和完备的。
股指期货成为此次股灾的替罪羊并不重要,我国资本市场的发展和金融创新停滞才是真的可怕。如果因为股灾,就暂停股指期货,就限制金融创新,何谈人民币国际化和利率市场化、何谈争取全球大宗商品的定价权。
股指期货的突然休克,国内近年来快速发展的对冲交易和量化交易受到致命重击,对冲交易和量化交易是致力于寻找具有统计和数学优势的低风险交易机会,为市场提供更多流动性。这种交易模式更多的依赖专业团队,有利于国内资产管理机构和对冲基金的发展,有利于国内形成有国际竞争力的投行,可以改善过往股市靠内幕交易和操作股价盛行的生态环境,改善大鱼吃小鱼的生态系统。
很多人,经常感叹欧美资本市场,更多的是专业机构在参与市场交易,其资产管理机构团队专业化高,水平高,可以为投资者获得更加稳健的收益,所以才得到投资者的信赖,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而国内的情况是,散户经常抱怨机构也是靠天吃饭,还不一定有自己做的好,与其给机构去亏不如自己做。市场要形成一大批成熟专业的投资机构,金融创新工具是前提。只有大力发展衍生品市场,才能使得绝对收益成为可能,专业机构才能摆脱靠天吃饭的命运,才能让散户投资者看到其专业和稳健的一面,才能获得更高的信用。这是一个需要正反馈的不断循环的过程。股指期货的休克以及金融创新的停滞,绝对不利于专业投资机构的形成,不利于改善国内资本市场靠赌的生态系统。
最后,迫切希望股指期货能够早日满血复活。